晋国史话·第三辑(508)六卿关系图谱(四)魏氏

2024-05-17 12:37

1. 晋国史话·第三辑(508)六卿关系图谱(四)魏氏

但我们也知道,晋国内部的权力划分是一个复杂的结构,并不是只有这几家的势力。既然内战已经爆发,其他的几家自然不会坐视不理。就算是不为赵氏,只是为了战后的政治格局和利益分配,他们也必然要进场搅局,这是晋国政治中隐含的必然逻辑。而他们的参与,对于战局的变化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。
  
 韩氏与赵氏世代交好,同时与中行氏有不少嫌隙,这点无须赘述。但韩氏是否干预这场内乱,又要取决于魏氏和智氏的态度。如果这两家不愿意站在赵氏一边,韩氏为了自保,也未必会强出头。所幸的是,由于范、中行氏近年来的骄横作风,魏氏和智氏却恰恰跟他们有不少的矛盾。
  
 先说魏氏。
  
 魏氏与中行、范氏的矛盾也是陈年旧账了。我们前面介绍过,在悼公后期,晋国政坛上的七个卿族形成了三个利益集团,魏氏和栾氏因为受另外两派的排挤一直无法晋升,因此对于另外的五卿是有不少的怨恨的。
  
 后来在范氏驱逐栾氏的战争中,魏氏本来是与栾氏相互扶携,因此也做好了帮助栾氏的准备。但就在战争爆发前,范鞅突然单车直入,挟持魏舒(魏献子)而出,魏舒在被胁迫的情况下不得已只好同意放弃栾氏。尽管范氏也许诺将曲沃分给魏舒,但校场被劫这件事,恐怕成了魏舒背负一生的耻辱,让他终生都无法忘怀。
  
 魏舒在士匄死后晋升为上军佐,此后几十年间由于韩赵集团垄断权力,一直未能再进一步,在这几十年间,他曾随着中行吴北征白狄。但从政治立场上看,作为自外于旧卿、新贵集团但却与范氏有积怨的卿族,他似乎更倾向于与韩赵合作。
  
 晋顷公十二年(514BC),魏舒接替韩起成为晋国执政。上任伊始,魏舒就与智跞主导了剪除公族枝叶的行动,在祁氏、羊舌氏灭族后所划分的十个县中,魏舒将其中四个县封给了韩、赵、魏、智四家的余子,独独就没有为范、中行两家的余子进行封赏。从这个事例中,我们多少可以看到魏氏与其他五卿之间的亲疏关系。
  
 另外,四年后,魏舒到成周为天子修缮城墙时,他就将营建任务都交给了韩起之孙、韩须之子韩不信,似乎也证明魏氏与韩氏之间较为融洽。
  
 另外在魏舒执政时期晋国“铸刑鼎”的事件,按照当时的分析,应该是中军佐范鞅指使中行寅“干上命”而为,而参与铸刑鼎的赵鞅则是被迫裹挟其中。范氏、中行氏恶意违逆上命其实就是违逆魏舒的命令,这件事也流露出范氏、中行氏对担当执政的魏舒很是轻蔑,其关系自然不会太融洽。
  
 更能反映魏氏与范氏矛盾的,还是魏舒死后范鞅“去其柏椁”的事件。继任执政惩戒已经去世的前任,这在晋国历史上可以说是绝无仅有的一例。范鞅不惜冒着以公器泄私愤之名来羞辱魏舒,似乎表明两家之间的矛盾早已是不可调和了。

晋国史话·第三辑(508)六卿关系图谱(四)魏氏

2. 晋国史话·第二辑(607)“戏”之盟

这样的局面维系了两年的时间,到悼公八年(566BC),楚国开始着力瓦解晋国的联盟。先是楚子囊重兵围陈,悼公在鄬地(河南鲁山)会盟诸侯再次商议救陈。然而就在会议进行的当口,陈哀公却溜走了。原来是陈国有两个大夫庆虎和庆寅,他们一方面安排公子黄到楚国去出访,另一方面则暗地里沟通楚人将出使的公子黄扣留,然后派人送信给参加盟会的陈哀公说,如果你不回来,恐怕国内会因此生乱。由此可见,陈国内部究竟还是秉持着务实主义的作风,加入晋国的联盟只会把陈国变成两国争霸的战场,还是依附楚国更加实际。晋国对此似乎也并不追究,而是任由他们去了。
  
 与此同时,郑国内部也发生了变乱,刚继位五年的郑僖公被倾向楚国的子驷所杀。按照左传的说法,郑僖公之死是因为骄横所致。说是郑僖公做太子的时候,在晋厉公六年时与子罕一同访问晋国,结果对子罕不加礼遇,后来和子丰一同到楚国朝见,又对子丰很是不礼。到他继位的时候,子丰去晋国朝见,想要向晋国控告僖公,让晋国废掉其君位,但被子罕制止了。
  
 有子罕这样的宽宏大量,子罕、子丰不追究僖公的不礼,或许事情也就告一段落了。可僖公偏偏收不住他的公子脾气,在一次公务活动中,他对担任相礼的子驷也很是不礼。一旁的人一再劝说僖公,结果僖公听不得忠言逆耳,愣是把进言的人给杀掉了。
  
 这个子驷可是个暴脾气,从来受不得这些侮辱,如若是无心之失尚可原谅,可僖公杀掉劝谏的人分明是知错不改,摆明了是要故意羞辱他。因此就在去参加鄬地会盟的途中,子驷派人在夜里将僖公暗杀了,而对外却说是国君急病致死。
  
 子驷的一意孤行激怒了国内的群公子,他们想除掉子驷,却被子驷占了先。悼公九年四月,子驷罗织罪名杀掉了四个公子。子驷在杀掉郑僖公后立了五岁的郑简公为君,又将自己的反对者一举铲除,也就理所当然地成为郑国只手遮天的权臣,在他的治下,叛晋服楚也就成了顺理成章的事了。
  
 次年四月,郑国派子国、子耳入侵蔡国,俘虏了蔡国的司马公子燮,在当年五月邢丘会盟时将战俘和战利品都奉献给了晋国。郑国国内都以为自豪,唯有子产认为这将是祸患的源泉。近几年郑国服晋,楚国一直腾不出手来侵扰郑国,郑国好不容易有几年安生的日子,却要攻打楚国的盟友自找麻烦,势必会将郑国再次引入晋楚拉锯的噩梦中。
  
 但出征立功的子国却不愿意听这样的话,厉声呵斥道:“国家大事,都由正卿做主,你知道什么?你一个小孩子也敢妄议国政,就不怕遭遇祸难吗?”由此可见,子国和子耳讨伐蔡国完全是出于子驷的命令,他们都遵照郑成公的意愿一直都要求依附楚国,也正是在这样的心态下,子驷故意派子国、子耳入侵陈蔡,以激怒楚国。
  
 果然当年冬天,楚国发兵伐郑,子驷、子国、子耳坚决要求与楚议和。按照子驷的说法,人生苦短,何必自寻烦恼,楚国来了我们就依附楚国,晋国来了,我们就依附晋国。只要不与他们纠缠,百姓不会因此而受累,不就可以了吗?
  
 子展仍有疑虑,他说:小国侍奉大国无非是一个信字,如果不讲信用,就每天都会有人找你的麻烦。我们已经与晋国进行了五次盟会,现在竟然要完全背弃,如果晋国前来讨伐,就算楚国救援又能如何?楚国不过是把我们看成是边地的县邑罢了,与晋国的态度完全不可同日而语。更何况晋国现在四军齐备,八卿和睦,正是蒸蒸日上的时候,一定不会丢弃郑国的,我们还是等待晋国的救援吧。楚国路途遥远,粮食吃完了就会回去,也没什么可怕的。
  
 子驷深知此理,但他已经决心要依附楚国,便止住了争执说道:“人多口杂反而没有了主心骨,你们在这里畅所欲言,可出了问题谁来承担责任?如果你们都不能担责,那就由我来担,主意也由我来定。”
  
 子驷是一国执政,且新君简公也是由其扶植的,众人无法与其争执,就只好按照子驷的意见办。在与楚议和之后,子驷还特意派了王子伯骈去向晋国解释说:“我们不是真心要依附楚国的,只是贵国君主命令我们修整兵备,加强操练,随时准备讨伐不臣。蔡国人不服从贵君使命,我郑国也不敢贪图安逸,召集军队讨伐蔡国,俘虏了司马燮,并在邢丘的会盟时献给了贵国。可楚国却发兵讨问我们为什么要对蔡国用兵,我们本不想与楚议和,可他们却焚烧我们城郊的防御设施,侵略我们的城池。郑人为抵御楚人的侵略可以说是男女老幼,全民上阵,可终究不是楚国的对手。国家危在旦夕,却无处申告,父兄子弟四散逃亡,百姓悲痛愁苦,不知该向谁寻求保护,便一致要求屈服于楚国。我和我的几位同僚都无法约束,所以特来向您报告。”
  
 当时的晋国执政荀莹早就知道子驷打的是什么主意,便派了行人子员责问到道:“贵国受到楚国的讨伐,却不派一个使者来通禀,反而立刻就屈服于楚国,个中况味恐怕只有你们自己知道。既然贵国有这样的愿望,我们也不敢反对,但请转告贵国君主,寡君准备带着诸侯和你们在城下相见,希望贵国能够认真考虑一下。”
  
 悼公十年冬,诸侯联军围攻郑国。晋国四军及诸侯联军分工明确,荀莹、士匄率领中军及齐、鲁、宋联军围攻其鄟门(东门),中行偃、韩起率领上军及卫、曹、邾联军围攻其梁门(西门),栾黡、士鲂率下军及滕、薛联军进攻其北门,将郑国都城三面包围,赵武、魏绛带领杞、郳的联军则负责砍伐路边的栗子树。几天之后,联军在汜水边修整,荀罃下令全军:“修理好作战的器具,准备好粮草,将老弱病残送回国内,伤重无法远行的送到虎牢休养,剩余的全军精壮继续对郑国实行包围。”
  
 看到这样的阵势,郑国也丝毫不反抗,立刻就与联军讲和了。但晋国并不想就这样放掉郑国,毕竟执政的子驷是个倾向于楚国的主子,与晋讲和只是他的权宜之计。一旦楚国来讨,子驷同样会大开城门迎接楚军的,而且对于楚军的欢迎只会更加热烈。要想彻底断了郑国的念想,还必须得在楚国身上下功夫,为此晋军内部展开了激烈的争论。
  
 中行偃提出了围点打援的策略,他认为既然郑国人心怀异志,那就不与郑人讲和,仍旧对其进行包围,以等待楚军救援。等到楚军前来,就采用围点打援之计,将楚军彻底打垮,如此一来就可以毕其功于一役,彻底收服郑国。
  
 荀罃却不如此看,鄢陵之战算是晋楚之间的一场大决战,楚军大败而归。然而战后不久,楚军就又能继续北上,与晋国争锋。而郑国却因为楚国的恩情,一直念念不忘。这些都是前车之鉴,打败楚军显然不能解决问题,只要他们的野心还在,郑国的问题就永远无法解决。更何况,两国进行大决战的变数实在太多,如果一时失利,就会全盘皆输,在目前的晋国,是很难承担失败的后果的。
  
 他郑重其事地说道:“与楚国短兵相接固然可以逞一时之快,但会给列国造成巨大的损失,如此争胜得不偿失。先王曾教导我们,君子用智,小人用力。倒不如与郑结盟然后退兵,引诱楚国人进攻郑国。”荀罃为此提出了车轮战的战术:允许郑国议和的请求,以诱使楚军前来讨伐。他把晋国的四军以及诸侯联军分成三批,轮番与前来伐郑的楚军交战。楚国为了征服郑国,就会接连不断地出兵,面对的却是以逸待劳的诸侯联军,几次阵仗下来必然人困马乏难以为继。
  
 建议是个好建议,但是总得有人支持才行。诸侯各国都疲惫不堪,不愿意打仗,你有再好的计策没有人执行也是白搭。在各国异口同声的反战浪潮中,荀罃也无法坚持,只好同意与郑国讲和。
  
 于是在十一月初十,晋、齐、鲁、宋、卫、曹、莒、邾、滕、薛、杞、小邾等十二国与郑国在戏地举行会盟。盟会当天,六岁的郑简公携郑国的六卿以及大夫、卿的嫡子,一国的精英人物尽数附会,与晋国缔结盟约。
  
 然而这次的签约,与会的双方都缺乏诚意,彼此也都心知肚明。为了表达对郑国的不信任,晋国的士弱制作盟书,书曰:“从今天盟誓以后,郑国如果不对晋国唯命是听或存有二心,有如此盟。”
  
 晋国的盟书对于郑国来说完全是个不平等条约,子驷当然也不甘示弱,快步上前当众发言:“上天要嫁祸给郑国,让我们夹在两个大国之间,大国不仁不施加恩惠于我,却总是发动战争胁迫我们与之结盟,让我们的神灵不能安享祭祀,百姓不能尽享其成,男女老少形容削瘦,却无处诉说。今天盟誓之后,郑国当服从合于礼仪且实力强大的国家来保护我们的国家和人民,如果有其他的想法,有如此盟。”
  
 子驷的字里行间流露出了不服不忿的情绪,既表达了郑国受了多年夹板气的怨恨,也表达了对此次盟誓的不屑一顾。中行偃当即要求他修改盟书,可郑国的公孙舍却说:“盟书已经报告给神灵了,如果对神灵所说的话还可以修改,那这盟誓还有什么作用呢?”
  
 荀莹知道这次的会盟本来就是在缺乏互信的基础上举行的,郑国并没有完全服膺,若不是诸侯反战情绪高涨,晋国也不会如此草草地就同意郑国求和的请求。事已至此,即便是改了盟书,也未必能改变其心意,便劝道:“用盟约来要挟他人,本就不合礼仪,这与我们的初衷是大相径庭的。收服郑国不是一日之功,何必急在一时,先跟他们结了盟,然后休整军队再来,总有一天郑国会服膺于我的。更何况,如果我们不修文德,别说郑国,国内的百姓也会丢弃我们。反之,只要我们肯修养民力和睦民心,远方的人们也都会来归顺(比如陈国),区区一个郑国又算什么?”
  
 这次会盟之后,因郑国不听从晋国的号令,十二月初五,晋国又带领诸侯围攻郑国的三面城门。二十日,联军再次从阴阪(新郑西)渡河,侵袭郑国,随后又从阴口渡河撤军。郑国的子孔想趁晋军劳师远征疏于防范进行偷袭,但被子展劝阻了。
  
 晋军刚刚撤退,楚军又来讨伐,子驷毫不犹豫地就和楚军讲和了。子孔和子蟜问他,我们刚和晋国结盟,如今口血未干就背弃盟约,这合适吗?
  
 子驷和子展反问道:“我们的盟誓本来就说是唯强是服,并没有说一定要服从晋国啊。现在楚军来袭,晋国不能救援,那么楚国就是强权,既然如此,我们就一定要遵守盟约。更何况,晋军以战事要挟与我们结盟,本来就毫无诚信可言,就算是不遵守,神灵也不会怪罪我们的。”

3. 晋国史话·第三辑(706)三家分晋其六:晋国宗室的最终覆灭

正当赵、魏、韩三国在中原大地纵横捭阖挥斥方遒的时候,曾经在中原大地上谱写了壮丽诗篇的晋国的宗室,却渐渐被人遗忘了,乃至于他们后来的谱系都开始变得扑朔迷离。
  
 首先发生混乱的是晋出公。按照《史记·晋世家》的说法,晋出公以公元前474年为元年,到十七年也即前558年时,因四卿私分范氏、中行氏邑而出奔齐国,并于次年去世,在位共十八年。《竹书纪年》支持其出奔的说法,但其去世的时间却是在二十三年,也即晋阳之战后的公元前452年。但根据《系年》的说法,二十三年才是其出奔的时间,且出奔的方向是楚国。也就是说出公的出亡,实际上是受赵、韩、魏三家的逼迫,跟那个背锅侠智瑶还真没什么关系。
  
 关于出公的继任者,《晋世家》的说法是晋昭公的曾孙骄,其谥号是哀公,其元年在晋阳之战的前一年,也即公元前456年。哀公在位共十八年,于前439年去世。但在六年表的一些注解中,又有人认为哀公实际上是骄的父亲忌,在位两年。而骄乃是懿公,在其父死后继位,共在位十七年,于公元前438年去世。
  
 这些说法已经很混乱了,到《今本竹书纪年》中,出公在位时间扩展到二十三年,懿公(晋朝因避司马懿名讳改为敬公),在位时间也扩展到二十二年,也即前430年去世。而按照《古本竹书纪年》倒推的时间算,其去世的时间又在前434年。各种说法莫衷一是,时间前后相差九年,让人完全理不清头绪。
  
 不管出公之后是哀公还是懿公,又或者是两者兼有,在此之后即位的,是幽公柳,这一点是没有争议的。但在其具体的时间细节上,因为有之前的混乱,可以说也是一地鸡毛。一般来说,人们还是遵照《古本竹书纪年》的时间,以公元前433年为幽公纪元的起点。
  
 幽公在位的时候,三晋已经大成气候,将剩余的封邑已瓜分殆尽,公室所拥有的土地就剩下绛和曲沃两地了。三家对于公室的事情也完全不操心,幽公想要做什么事情,不敢召请三卿来朝,反而还得到三家的朝堂上去朝见。三晋也基本上只是把他当做一个招牌,有什么事情总要拉上他出去,而幽公也只能任劳任怨,为三晋的扩张摇旗呐喊。
  
 幽公在位十八年,其去世时间的混乱在此就不再做罗列了,也按照《古本竹书纪年》将其确定为公元前416年。他去世的原因也有两种说法,一种是来自《晋世家》,说幽公昏聩,私生活很是不检点,常在国中奸淫妇女,闹得民怨沸腾。有一次他在夜间私自出城,结果就被盗贼杀害,从此再也没有回来。按照当时的记事传统,只要没有大夫参与就算是盗乱,因此可以认定是一场民变所致。而《竹书纪年》则载明是“晋夫人秦嬴贼幽公于高寝之上”,今本纪年记作大夫秦嬴,应该是传抄中出现的笔误。但两种说法都提到,幽公死后,魏文侯曾出兵平定晋乱,也就是说幽公死时晋国的确发生了一场骚乱,至于其具体的起因和经过就不得而知了。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
 魏文侯定晋后,立幽公之子(又认为是其弟)烈公止为晋君。烈公在位期间,发生了三晋伐齐及三晋列为诸侯的重大事件,晋公室彻底丧失了法理上的宗主权威,但三晋似乎并没有彻底贬斥公室,在一定程度上还是奉其为三晋名义上的精神领袖的。
  
 三晋真正与晋公室分道扬镳是在烈公二十二年,也即公元前394年。当时绛都发生了一件怪事:“国大风,昼昏,自旦至中,明年,太子喜出奔”。这段话表达的意思是,因为绛都来了一股昏天黑地的妖风,从早上刮到中午,结果第二年太子喜就出亡国外了。这个模棱两可的说法,让人感到很是匪夷所思,但如果结合其他的史实的话,似乎可以推断出这一年在晋国发生了一场战乱。
  
 首先是这件事发生的时间,恰好就在三晋伐楚的那五年空档期内。这件事发生后不久,韩、魏与楚国在榆关大战,赵国并未参与,赵、魏两国之间的关系出现了裂痕,三晋的联盟也是从这个时间点开始逐渐分崩离析的。第二个疑点是,根据学者的推测,晋烈公去世的时间就在这一年,其子晋孝公纪元的起点,与太子喜出奔的时间恰好吻合。而这场战乱究竟是以什么样的一种形式爆发的,对三晋关系产生了什么样的影响,也是一个不解之谜。
  
 公元前393年,晋孝公顷(颀)继位。孝公在位期间,周安王正式册命田和为诸侯,齐康公被贬到海滨,不久后去世,吕氏在齐国的祭祀断绝,从此退出了历史舞台。按照《晋世家》的说法,晋孝公在位十七年,于公元前377年去世,其子静公俱酒接位。静公继位的第二年,晋国公室也紧步吕氏的后尘,跟着走向了覆灭。其时间点在公元前376年,也即韩国灭郑的前一年。魏武侯、韩哀侯、赵敬侯将公室土地一分为三,将静公废为庶人,公室断绝祭祀,晋国自此灭亡。
  
 既然如此,本书也就应该告一段落了,但不巧的是,《竹书纪年》又出来捣乱,说在前374年,也就是《晋世家》中晋宗覆灭后两年,有“晋桓公邑哀侯于郑”。其中的哀侯我们知道,是韩国君主韩哀侯,去年刚刚攻取新郑,灭掉了郑国。可这晋桓公又是何许人也?经过翻查之后发现,这晋桓公与《晋世家》中所说的晋孝公竟然是同一个人。那位本该入土为安的晋桓公,那个已经断绝祭祀的晋国公室,怎么就又突然以宗主的名义跑到新郑去,将郑国的土地封赏给了韩哀侯了呢?
  
 带着这个疑问,我们就不得不重新审视一下历史资料,看看这位起死回生的晋桓公究竟活到了什么时候。翻查《晋世家》中关于晋孝公去世的记录会发现,书中载明这一年是齐威王继位的元年。而在《史记》的其他记录中,太史公很是笃信地认为,齐威王就是在公元前378年继位的。
  
 然而——现代的史家却很不客气地指出,太史公是误把齐威王出生的时间,当成了他即位改元的时间了。那么问题来了,齐威王又是什么时候继位的呢?我们再回到《竹书纪年》中,会发现其中给出的答案是:公元前357年。
  
 也就是说,齐威王元年的确切时间是公元前356年,也就是在这一年,晋桓公(晋孝公)去世,其子晋静公俱酒即位。那位受封土地的韩哀侯,当年就被韩山坚(严遂)派来刺杀国相韩傀(侠累)的刺客聂政所杀,而晋孝公却依旧坚强地,又活了二十年。只是从此以后,晋公室的事迹就更加扑朔迷离了。
  
 公元前369年,韩共侯与赵成侯将晋公室迁到屯留(山西长子县)。但迁居屯留的晋桓公却很不安分,他有着和慕容复一样的志向,总想着要复兴晋国,在公元前361年,偏居一隅的晋桓公,竟然悍然出兵攻打韩国,并夺取了泫氏(山西高平)城。
  
 是可忍孰不可忍!韩国虽然弱小常受人欺负,但也从未想过那个寄居在自家土地上的小小晋国公室,也敢骑在自己头上撒野了,这简直太欺负人了!韩国当即就兴兵报复,于三年后将晋君居住的屯留、长子等城邑全都要了回来,将自不量力的晋桓公赶出了韩国的地界,重新封到赵国的端氏(山西沁水县)。经过这么一闹,晋桓公总算是识趣了,在端氏战战兢兢地渡过了自己的晚年生活。
  
 到桓公死后,他的儿子晋静公又故伎重演,于公元前351年,出兵夺取了临近端氏的玄武、濩泽两邑(山西阳城县附近)。正所谓不作就不会死,赵国人也不是省油的灯,对于这个衰败的公室也没什么好客气的。公元前349年,刚继位不久的赵肃侯毫不犹豫地就夺取了端氏,将无家可归的公室像踢皮球一样踢给了韩国。
  
 晋静公在去往韩国的路上,心中很是忐忑,但他总还是抱着一丝侥幸,总觉得晋国与韩国怎么说也是同宗亲戚,就算是韩国人再看自己不顺眼,好歹也得赏口饭吃吧?
  
 韩国人看到静公后真有些哭笑不得,但又不能说什么,只好又把屯留封给了晋君,好生供养着。晋静公看到这些安排,满以为自己还可以像父亲那样,尽管有可能会吃不上肉,但至少也能平平安安地了此残生。
  
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,韩国人对于晋公室这个累赘,早已失去了耐心。在静公徙居屯留后不久,就发生了这样的一件事:
  
 关于这个悼公是何人,历来众说纷纭,有人猜测可能就是晋静公,也有人认为另有其人。韩国人的确有杀掉静公的动机,一个到处惹事的公室,恐怕没有人还愿意奉养。对于战国七雄中最为孱弱的韩国来说,少供养一张吃饭的嘴,将更多的财富用在国家事务上,恐怕才是对宗族最负责任的态度。
  
 不管怎么说,从此以后,江湖上再也没有晋国公室的传说,一个曾号令江湖数百年的辉煌霸主晋国,一个自西周初年建国,国祚绵延传承六百余年的古国,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被湮没在历史的洪流中了。
  
 晋国的历史,在这里,也画上了一个让人无限感想的——句号……

晋国史话·第三辑(706)三家分晋其六:晋国宗室的最终覆灭

4. 晋国卿位之争,资历深却发迹慢的魏氏

 在晋国的世卿家族中,论起资历,魏氏与赵氏基本算同步,但魏氏的发迹却远较其他世卿家族缓慢。魏氏的先祖与周同姓,名为“高”,周武王时期,受封於毕,而被称为毕公高。其后,毕国绝封,毕国公族子孙离散。晋献公时期,毕公高之苗裔毕万有勇力而仕於晋。前661年,晋始作二军,晋献公自将上军,太子申生将下军,赵夙御戎,毕万为右(车右,力士),伐灭霍,灭魏,灭耿。以耿赐赵夙,以魏赐毕万,毕万之后便以魏为氏,是为晋国魏氏。
  而毕万之孙魏犨,也是跟随晋文公流亡的亲党之一,据《左传》记载:晋公子重耳之及于难也....从者狐偃、赵衰、颠颉、魏武子、司空季子(胥臣)。但与赵氏的发迹方式不同,魏犨跟其祖父一样,都是以勇力事人,其功勋与地位当然不能与狐、赵并论。魏犨也曾为此愤愤不平,在晋国伐曹的战役之中,公然违抗晋文公的禁令,而与颠颉一起擅自进攻曹国大夫僖负羁(与晋文公有恩)的宅第,并纵火烧其宅,魏犨也在进攻僖负羁宅第的过程中伤到了胸口。
  
  晋文公极为震怒,欲处死魏犨、颠颉,但又爱惜魏犨的勇力。便派使者去探望魏犨的伤势,若其伤重不能用就处死他,若其伤无碍就饶其一命。而魏犨得知消息,便强忍伤痛,束胸见使者,并在使者面前上跳三百次、横跳三百次,以示自己可用。于是,魏犨便逃过一劫,而颠颉就没有那么幸运了。
  魏犨的嗣子,名不详,谥号为悼,故被称为魏悼子。据《史记》记载,魏悼子徙治霍。即将家族的基地迁移到了霍地。相对而言,魏悼子两位弟弟的事迹要更多一些。一位弟弟叫魏颗,是“结草”报恩典故的主人公,而在秦晋辅氏之战中击败了秦军,并活捉了秦军大力士杜回。而魏颗也以此军功,被赐封於令狐(今山西临猗境内),别为令狐氏。
   
  另一位弟弟叫魏锜,因其采邑於厨、吕,故也称为吕锜或厨武子。吕锜因求公族大夫而不得,故与求卿位不得的赵旃(赵氏旁支赵穿之子)在邲之战中捣乱,而欲使晋军失败。而其最著名的事迹,则是在鄢陵之战中,射瞎了楚共王的眼睛,吕锜也旋死於楚国神箭手养由基的箭下。而魏颗之子魏颉,吕锜之子吕相,虽都属魏氏旁支,却都凭借其父的功勋而挤列卿席。可见魏氏虽尚未显赫,但家族的势力还是有长足发展的。
  
  魏氏的显赫要到魏悼子之子魏绛时期,晋悼公继位之后,以魏绛为司马(执掌军法)。魏绛在担任司马期间,晋悼公之弟扬干扰乱晋军行列,魏绛杀掉了扬干的仆从。晋悼公极为震怒,认为魏绛戳辱杨干,是对公室的羞辱,欲杀死魏绛。其后,晋悼公在羊舌赤(晋国贤臣叔向之兄)的劝导以及魏绛的之下大受感动。不但没有追究魏绛之罪,反而向其道歉,并擢升其为新军佐(八卿之末)。
  魏绛最著名的事迹,便是其“和戎”之策,而这也开创了我国与异族议和的先河。据《左传》记载:晋侯(晋悼公)以乐之半赐魏绛,曰:“子教寡人和诸戎狄,以正诸华。八年之中,九合诸侯,如乐之和,无所不谐。请与子乐之”。可见,晋国在当时还是深受“和戎”之益的,魏绛最终升任至下军将(卿席第五位)。而这不但是史籍记载中,魏氏大宗的最高职位,也是第一位挤入卿位的魏氏宗主,魏氏也由此而显赫。
  魏绛死后,其子魏舒继承魏氏宗主之位。因魏氏与栾氏,曾长期在下军 *** 事,故两家交好。而在晋国“剪除栾氏”的事件中,魏舒原欲起兵相助栾盈,却不妨被范鞅所劫,并强制拉到了范氏(其时,范氏执政)这一边,并许诺事成之后以栾氏的曲沃(晋国的旧都)之地相酬。最终,栾氏寡不敌众而被灭,而魏氏也可以说是逃过一次大劫。倘若魏舒相助栾盈,魏氏灭亡也在所难免,那么,也就不会有战国时期的魏国了。
  
  日后,魏舒成为了晋国的执政正卿,虽然只执政了短短5年左右的时间,但这却是魏氏前所未有的荣耀。魏舒是继赵盾之后,晋国的第13位执政正卿,而在魏舒之前,赵氏、韩氏、中行氏、范氏、郤氏等都已经分别出了两位执政正卿,魏氏发迹之慢可想而知。魏舒的另一著名事迹,是在与狄人的大原之战中,鉴於地形与晋军不利,而“毁车步战”,最终击败了狄人,这在军事变革史上也具划时代意义,是华夏诸侯作战方式转变的重大标帜。
  魏舒死后,范鞅执政,范氏与魏氏素来不睦。又因魏舒执政时,羊舌氏、祁氏遭诬被灭,其地化为十县,魏、韩、智、赵各得一县(其余入公室),而范氏、中行氏却一无所得。范鞅深恨魏舒,下令撤掉魏舒之棺的柏木,令以大夫之礼下葬。可见魏氏之地位,仍远不如其他卿族强势。范鞅死后四年,知氏、赵氏、韩氏、魏氏,又历经八年之战,得以并灭范氏、中行氏及赵氏旁支邯郸氏。至此,晋国只余下了四卿。再至魏舒之曾孙魏驹之时,魏氏与赵氏、韩氏共灭知氏,而奠定了韩、赵、魏三家分晋的局面。
  魏氏虽发迹最慢,但资历不浅,且长期位居於下位,在很大程度上远离了晋国卿族斗争的漩涡。故而,没有遭受大得挫折。相反,那些极为强盛的卿族,如狐氏、郤氏、范氏、中行氏、知氏等反而没有走到最后。